牙买加稻鼠的灭绝:人类不可饶恕的短视

  • 2019-05-08 09: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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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曾留下一具完整的剥制标本,甚至连一幅像样的素描也没有,1877年人类捉到最后一只活的牙买加稻鼠之后,这种原产于美洲牙买加岛的独特鼠类被历史的尘埃所掩埋。
很少有一种动物像它们这般命运多舛。牙买加稻鼠经历了数场浩劫,连通往灭绝的道路都走得步履艰难。
在错综复杂的自然、历史因素中,究竟谁该为牙买加稻鼠的灭绝买单?这个问题,就留给正在阅读本文的你审视评断。

牙买加岛的种植园 来源:Wikipedia
时间回溯到19世纪,加勒比海地区的制糖产业方兴未艾。作为糖料出口地之一的牙买加岛经过欧洲殖民者的长期改造,岛上的自然环境已发生巨大变化。原本茂密的原始森林、开阔的平原被改建成甘蔗、香蕉、柑橘种植园。往来港口的商船将非洲、印度、中国的劳工送抵岛上,将制成的糖料贩去美英等国。
在频繁的贸易运输过程中,黑家鼠、褐家鼠等不速之客“偷渡”到了岛上。它们很适应这里温暖湿润的气候,又在种植园里找到了免费大餐,加之牙买加岛上缺乏食肉的陆生哺乳动物,没过多久这些外来物种就在新天地里繁殖泛滥起来。

黑家鼠(左)和褐家鼠(右) 来源:arkive
开篇提到的牙买加稻鼠(Oryzomys antillarum),是当时岛上的“原住民”。它们的体型比褐家鼠小,头尾长度大约26厘米,毛色偏红,被认为有半水生的习性。
在美洲印第安人的记录中,牙买加稻鼠的数量十分稳定,这可能与它们较低的繁殖速率有关,但对于“一公一母一年一千五”的褐家鼠、黑家鼠来说,种群数量的爆发已在预料之中。
为了控制不断增长的鼠群,人们又向岛内引进了一些外来物种。早在1762年,一名叫作托马斯·莱芙(Thomas Raffle)的人从古巴带进来了一种凶猛的大蚂蚁(Formica omnivora)。这种蚂蚁确实能够杀死幼鼠,但杀伤数量非常有限。而且它本身也缺乏天敌,很快在岛内变成了一种棘手的害虫。
1844年,安东尼·戴维斯(Antony Davis)从巴巴多斯引进了海蟾蜍(Bufo marinus)。这种大蟾蜍既吃蚂蚁也吃幼鼠,但对二者起不到控制作用。

海蟾蜍 来源:Wikipedia
牙买加岛的外来物种问题,在“越抹越黑”的过程中不断恶化。1870年,岛内的鼠群数量已达数百万,五分之一的糖料年产值被鼠类摧毁。有的种植园主开始悬赏捕鼠,在杀灭黑家鼠、褐家鼠的同时,本土物种牙买加稻鼠也无辜“躺枪”。然而此时此刻,灭鼠的速度已赶不上老鼠繁殖的速度。
就在大家企盼灭鼠之法时,1872年,糖料种植园主艾斯佩特(W. Bancroft Espeut)从印度加尔各答运来了9只红颊獴(其中4只雄性,5只雌性),并将它们放进自己的种植园中,试着用獴消灭老鼠。
红颊獴(Herpestes javanicus)是东南亚、南亚地区一种分布很广的杂食动物。它们长得有点像黄鼠狼,身长大约30厘米,还有一条长约25厘米的大尾巴。身体瘦长腿很短,行动却非常迅速。凭借超凡的速度,红颊獴能够杀死毒蛇。红颊獴不只吃蛇,也吃鼠类、鸟类、昆虫、水果等。它们适应能力强,繁殖速度快,雌性一年能生两窝幼崽,一窝至少2只。

红颊獴 来源:Wikipedia
艾斯佩特并不是第一个将红颊獴引入牙买加群岛的人。在他之前至少有六个人曾经做过类似尝试,但都失败了。这些人失败的主因是,他们引入岛上的红颊獴原是在英国人工饲养长大的。别说去抓老鼠了,有些獴甚至害怕老鼠。而艾斯佩特由印度直接引进的红颊獴却没有这些问题。
短短6个月之后,艾斯佩特种植园的鼠患损失减少了一半。不到3年,邻近种植园的鼠患问题也减轻了。红颊獴明显控制了老鼠的数量。
艾斯佩特对自己的灭鼠之法非常自豪,他公开发表了论文,宣称“以獴治鼠”取得了重大成功。其他的种植园主争相效仿。它们雇佣劳工捕捉红颊獴放到自己的种植园里,客观上使这种动物快速在岛上扩散。
有报道声称,在牙买加岛上,红颊獴控制鼠类所挽救的经济价值,每年高达15万英镑。很快,这种动物又被唱着赞歌引入了诸如古巴、波多黎各、夏威夷等地区。“以獴治鼠”的计策被贴上了“完美”的标签。
但是,事实真的如此吗?
红颊獴被引入牙买加岛上不到10年,“原住民”牙买加稻鼠消失了,而“偷渡客”褐家鼠、黑家鼠数量减少得不如预期。红颊獴主要在白天活动,而家鼠在夜间活动频繁,二者的时间差导致漏网之鼠难以彻底剿灭。
与此同时,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正在暗暗发酵——红颊獴很适应岛上的气候,又享用着丰盛的鼠类大餐,它们的数量也开始激增。
猎手数量增加,而猎物的数量却在下降。原本唾手可得的猎物不再充裕,红颊獴的食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它们开始袭击家畜,杀死家鸡、小猪和小羊,甚至开始啃食农作物,比如香蕉、菠萝、椰子。一只饥饿的红颊獴显然比一只老鼠更具破坏力。

红颊獴 来源:Google
红颊獴对牙买加稻鼠等本土物种大开杀戒,将许多种鸟类逼到灭绝的边缘,将有经济价值的无毒蛇当作食物,还对淡水龟类和海龟的蛋大快朵颐。
福无双至祸不单行,由于许多食虫鸟被吃掉,害虫开始泛滥,有些啃食农作物,有些则叮咬人畜,传播疾病,造成了严重的社会问题。
红颊獴本身也是多种寄生虫和病毒的携带者。在红颊獴引入之前,加勒比海的一些岛屿上从未有过狂犬病。
1890年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,红颊獴的生态危害远远大于它最初带来的经济价值。泛滥的红颊獴已成为当地最难对付的害兽,没有之一。
人们要怎样控制它们?难道要再引入一种猛兽来吃掉红颊獴吗?万一那种更加凶猛的动物泛滥了怎么办?
正当人们一筹莫展的时候,大自然的威力再度显现出来。随着鼠类的减少和一些本土物种的灭绝,红颊獴的食物来源不足,种群数量下降。牙买加岛上的生态系统暂时达到了平衡。
说了这么多,问题终于来了。19世纪之中,牙买加岛上几经浩劫,牙买加稻鼠这一独特的物种从此消失。在错综复杂的自然、历史因素中,到底谁该为牙买加稻鼠的灭绝买单?
是那些与稻鼠争夺食物的黑家鼠、褐家鼠?还是那些以幼鼠为食的蚂蚁和蟾蜍?是岛上泛滥的红颊獴?还是殖民者饲养的猫狗和家畜?——这些外来物种,固然对牙买加稻鼠的生存造成了直接的威胁,但归根结底,是谁将这些外来物种带到了岛上呢?
当人类一叶障目地追求经济利益,漠视自然规律盲目引进外来物种时,大自然也用最直观、最深刻的方式报复着我们。巨额经济的损失、经年时间的耗费,以及那些再唤不回的奇特的生灵,都是我们付出的惨痛代价。
面对呼吸与共的自然界,人类不是一座孤岛,可以自全。我们是地球上的物种之一,是大自然一部分。任何物种的灭亡都是人类的损失,因为我们亦是生态系统中的一员。
因此,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,它就为人类而鸣,为你我而鸣。
参考文献:
[1] William Temple Hornaday.Our Vanishing Wild Life: Its Extermination and Preservation
[2] H. E. Hinton. Mongooses
[3] Daniel Cohen. Great Mistakes
[4] Raymond M. Wright, Edward Robinson. Biostratigraphy of Jamaica
[5] W. Bancroft Espeut. On the Acclimatization of the Indian Mungoos in Jamaica

原标题:牙买加稻鼠的灭绝:人类不可饶恕的短视|人类|动物|灭绝|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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